第214章 【畫裏有畫】

　　案件進展出乎意料的順利。
　　在我帶他們來到潘家園舊貨市場的那家主營玉器的店面後，老板以為我是來拿貨的，立刻拿出了白玉洗，結果，晏婉如壹眼就認出來那是她被偷的東西，在周隊長和幾個辦案刑警的詢問下，老板詳細交代了白玉洗的來歷，是昨天下午壹個身材高大的男子賣給他的，周隊長又給他看了看錢建國的照片，老板當即點頭，指認就是該人。
　　回到什剎海，警方將錢建國帶回局裏審問，也在他家床底下找到了被撬保險櫃。
　　在多方證據的壓力下，不出十分鐘，錢建國就招認了犯罪事實，那天夜裏，他回來的路上看到了鬼鬼祟祟的兩個河南人和他們手裏的保險箱，本來是想報警，但當他上樓準備打電話的時候，卻見晏婉如家的門開著壹道縫隙，拉開壹看，屋裏壹個人也沒有，逐壹時動了貪念，才抱了壹個保險櫃回了家。
　　案件水落石出，贓物和贓款被全部追回，周副隊長也市局領導通報表揚。
　　下午四點半，北苑家園。
　　“今天我下廚，給大家做頓好的。”晏婉如表情顯得很高興，但眼神裏那抹被埋藏得很深的疲憊仍被我捕捉到了，我知道，晏姐這個太善良，對身邊每壹個人都很信任，錢建國和她關系應該不錯，所以聽到是他拿了另壹個保險櫃的情況，晏婉如難免有點難受，有點內疚。
　　飛子主動請纓：“老師，我幫您做。”
　　鐵子道：“我也幫忙。”
　　晏婉如笑呵呵地搖搖頭：“不用，妳們跟小靖看會兒電視吧，我媽跟蓮蓮這就回來了。”
　　等晏婉如進了廚房，客廳裏只剩了我和飛子鐵子仨人。飛子對我壹直有些莫名其妙的敵意，這個敵意在我幫警方破案後更重了壹些，我跟他自然聊不到壹塊，跟鐵子這個憨厚的青年倒是能說上幾句話。
　　鈴鈴鈴，我手機響了響，把茶杯放下，我走到窗臺邊壹看，來顯是袁雅珍的。
　　“……姐，正想給妳打電話呢，我跟朋友家呢，晚上不回去吃了。”
　　“嗯。”
　　“找我有事？”
　　“我爸和我媽晚上過來牛街。”
　　我想了想，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，道：“那我這兩天不回去了，正好去學校看看，我們班主任那天還打電話數落我了呢。”
　　“……嗯。”
　　袁父袁母估計也不會住牛街，我之所以不回去，主要是怕他們老兩口誤會，雖然房子是我暫時借給她的，但人家袁雅珍孤兒寡母，我總往人家跑確實不太合適，難免讓人生出其他看法，既然袁父袁母準備去，我當然還是回避壹下為好。
　　吃飯的時候，晏婉如把白天的事情跟鮑奶奶和蓮蓮簡單說了壹遍。
　　蓮蓮登時怪叫壹聲：“哇塞！靖哥哥妳太厲害啦！”
　　坐在我身旁的鮑奶奶也疼愛地拍了拍我的手，“又麻煩妳了。”
　　“別，應該的。”我道。
　　晏婉如笑著摸摸我的後腦勺：“對小靖的運氣，我是真的服了，北京的文物市場說大不大說小不小，但出去溜達壹趟就能恰好把我丟的白玉洗找到，這實在……實在……”對他們來說，這或許是個很難的事情，但我前世看過相關新聞報導，如果這樣還找不到白玉洗，我幹脆壹頭幢死得了。
　　“不說了。”晏婉如舉起杯子：“今天辛苦大家了，我以茶代酒敬大家壹杯。”
　　叮叮叮，碰過杯後，鮑奶奶道：“宣德爐和白玉洗什麽時候能拿回來？秋拍快過了，妳不是還等著上拍呢嗎？那頭希望小學的錢……”
　　晏婉如給我們幾人夾著菜，道：“我知道，下午我問了周隊長壹聲，他已經向上面反應了，聽說明天就能去警局拿東西，哦對了，小靖，飛子，鐵子，明兒個去市局的時候妳們跟我壹起吧，除了小靖能有十萬塊的現金獎勵，我也給妳倆爭取了壹萬塊獎勵，如果順利，明天簽個字應該就能拿錢了。”
　　鐵子啊了壹聲，“我跟飛子什麽也沒幫上啊？”
　　飛子眼中閃過欣喜之色，看來壹萬塊對他不是個小數目。
　　晏婉如道：“妳們壹起去的潘家園找白玉洗，功勞都有的。”
　　“哇！十萬？”只聽蓮蓮壞笑兩聲，湊近我，踢了我鞋子壹腳：“靖哥哥，我想換個手機啦，好不好嘛。”
　　晏婉如沒好氣地點了她額頭壹下：“妳啊，就會敲詐妳靖哥哥。”
　　蓮蓮壹聽，就抱著母親的手搖了搖：“媽媽，那妳給我買，我知道您最好啦。”
　　晏婉如被搖晃的暈暈乎乎的，“……好了好了，別鬧了，買還不行嗎？”
　　蓮蓮壹聲歡呼，抱著母親的臉吧唧了壹口：“媽，我愛妳！”
　　晏婉如也溺愛地回吻了她的腦門：“媽也愛妳。”
　　“妳就慣著她吧！上半年剛換的手機，怎麽還換？”鮑奶奶不是很高興地壹皺眉，但卻沒再說什麽。吃過飯後，就拉著我的胳膊帶我往她的臥室走：“妳們聊，讓小靖陪我下下棋，對了，今天不走了吧？晚上住這兒吧。”
　　“這個……”我還打算回學校呢。
　　鮑奶奶不由分說道：“就這麽定了，住兩天。”
　　晏婉如對我笑道：“我媽這倆星期壹直叨念妳呢，住下吧，晚上我跟蓮蓮睡壹屋。”
　　“呃，那行，打擾了。”
　　自從救了晏婉如命以後，我在她家很受歡迎，鮑奶奶常喜歡拉著我下象棋，晏婉如喜歡拽著我聽她彈琴吹簫，當然，最高興的要屬蓮蓮這妮子，因為有人幫她寫作業了，而且有了我在，鮑奶奶似乎對她也不再那麽苛刻地訓斥了。
　　第二天壹早。
　　晏婉如接了周隊長的電話讓我們過去，蓮蓮因為學校老師開會放假壹天，也非嚷嚷著跟我們壹起去。到了前門東大街後，飛子和鐵子已經在市公安局門口等著我們，聊了兩句，晏婉如就給周隊長打了手機，不多會兒工夫，裏面有人接我們進到辦公樓，在壹間小休息室坐下後，工作人員給我們用壹次性紙杯接了幾杯純凈水，讓我們先等等，就帶著晏婉如先去辦了手續。
　　休息室內。
　　蓮蓮蹦蹦跳跳地四顧觀察了壹番，就跳到辦公桌上坐下，腿前後擺動著，“飛子，那壹萬塊錢妳準備幹點啥？”蓮蓮除了跟我很客氣地叫哥哥外，對飛子和鐵子都是直呼其名或者跟母親壹樣叫他們外號。
　　飛子看看我，道：“準備收塊玉，等老師生日了送她。”
　　蓮蓮撇撇小嘴巴，斜眼瞅著鐵子：“妳那壹萬想幹點啥？”
　　可能是到了公安局的關系，鐵子有些拘謹：“我準備把錢給我媽。”
　　蓮蓮切了壹聲：“我又不搶妳們的錢，瞧妳倆……”跳下桌子，蓮蓮蹬蹬跑過來，壹屁股坐到我身邊，嬉笑道：“靖哥哥，我知道妳比他們大方，喏，給我賣套化妝品好不好？我看上壹個牌子的，但太貴啦，要壹萬多呢。”
　　我想也不想地搖搖頭：“妳剛多大，要化妝品幹嘛？鮑奶奶知道了還不數落我？”
　　蓮蓮嘴巴壹撅：“小氣鬼兒！”
　　我無奈瞅瞅她，“給妳買身衣服吧，壹萬塊左右的，行了吧？”
　　蓮蓮壹聽，頓時咯咯壹笑，手舞足蹈道：“謝謝靖哥哥，噢，有新衣服嘍。”
　　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了，“呵呵，怎麽了？有什麽高興事兒？”是周隊長。
　　我和飛子鐵子都站起來，“周隊。”
　　周隊長許是要升官了，心情很不錯，特意跟我寒暄了幾句，“顧靖，這次能這麽快破案，妳居功至偉啊，哈哈，連局長都問了晏老師說妳畢業後有沒有來做刑警的打算，嗯，跟我走吧，晏老師那邊手續差不多辦好了，這就回來了，我帶妳們去領獎金。”
　　壹聽到獎金倆字，蓮蓮眼睛就亮了。
　　飛子道：“謝謝周隊了。”
　　周隊長擺擺手，領著我們到了外面，那頭走廊對面，正好見晏婉如和兩個穿警服的人走過來，看到我們，晏婉如笑道：“手續弄完了，妳們的呢？”
　　周隊長對晏婉如還是比較客氣的，“正要帶他們領獎金呢。”
　　我眨巴眨巴眼睛，趁著他們說話的當口，壹拐彎，溜進了斜對面的壹個走廊，只聽身後周隊長道：“誒，顧靖，不是那邊。”
　　我站住腳步，指了指走廊盡頭墻壁上的壹幅畫，“這畫挺漂亮的啊。”
　　晏婉如他們都跟了過來，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，那是壹幅特大號的山水畫，至於多大，嗯，差不多跟晏姐家的大窗簾壹般大小，約莫兩米長，壹米寬，是普通畫卷的兩倍大小還有富余，兩根手臂粗細的畫軸中間，畫著壹座連綿起伏的山巒，上面有雲有霧，下面有樹有河，很有些波瀾壯闊的意味。
　　晏婉如淡淡點點頭：“是不錯，挺有意境的。”
　　飛子不合時宜地插了句話：“是現代工藝品吧？而且好像是機器印刷的，不是手工畫。”不用他說我也清楚，壹來古畫沒這麽大尺寸，二來畫紙上的痕跡，明顯是電腦繪制批量生產的，即使畫的再好，價格也高不上去，頂多壹千兩千算是到頭了，成本價呢，我估計也就幾百塊吧。
　　周隊長呵呵壹笑：“怎麽？看上它了？”
　　我輕輕壹點頭。
　　“這畫沒花幾個錢，嗯，古玩市場可能沒有，妳要是看上了，去商場問問吧，我上次逛西單商場時好像就看見有這麽大尺寸的畫，大概壹千多吧。”周隊長道，“局裏的廳高，掛墻上確實挺不錯，不過家裏客廳要是太小，效果反而不好了。”
　　蓮蓮不耐煩地拉了拉我的袖子：“走啦，去領獎金，下午給我買衣服。”
　　周隊長笑道：“對，走。”
　　“咳咳，那啥……”我咳嗽了壹聲，等眾人轉過頭來看著我，才道：“其實我也沒出什麽力，能幫到晏姐也是應該的，所以獎金就不要了吧？”
　　周隊長壹楞，“怎麽會沒出力？這次能破案，功勞大都是妳的。”
　　我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：“真不要了，呃，要是可以的話，能不能把這幅畫送我？”
　　“那怎麽行？”周隊長連連搖頭道：“錢都給妳申請下來了，那個畫能值多少？”
　　聞言，蓮蓮急哄哄地拽拽我：“笨死啦！這個時候還客氣什麽？有了那十萬塊，妳想買壹百幅這畫都有富余！”
　　晏婉如詢問的目光也投了過來。
　　我苦笑道：“我不是客氣，我是真喜歡這畫，嗯，要不這樣您看行嗎，周隊，您跟局裏領導說下，看看這畫能不能讓給我，至於那十萬塊錢，就直接轉到局裏的財務室吧，我壹分也不要了。”
　　蓮蓮叫道：“哎呀，氣死我啦！”
　　飛子和鐵子用很驚奇的目光看著我，或許不明白我什麽意思吧。
　　“這……”周隊長遲疑著看向晏婉如：“晏老師，您說這……”
　　我急忙給晏姐打眼色，心說我哪是客道啊，跟這幅山水畫比起來，那十萬塊錢算個屁啊！
　　晏婉如好氣又好笑地壹搖頭，想了想，對周隊長道：“他這孩子太客氣，可能有我在裏面，這錢他不好意思拿，嗯，就按他的意思辦吧，妳受累跟局裏打個招呼，看看這畫能不能讓給我們？麻煩了。”
　　“那……好吧，我跟局長請示壹下。”周隊長贊許地拍了拍我的肩膀，好像在誇我高風亮節似的，弄得我壹陣汗顏。
　　等周隊長走後，蓮蓮賭氣地壹撅嘴，自言自語地嘟嘟囔囔道：“充什麽大頭蒜？那是十萬誒！妳不要給我好不好？能買多少件衣服呢？哼！”
　　飛子看向我的目光略帶了壹絲嘲笑，用極小的聲音道：“打腫臉充胖子。”
　　鐵子聽見了，拿胳膊捅了弟弟壹把。
　　我裝作聽不見他們的話，按耐住激動，壹邊搓著手壹邊等待周隊長的消息。呼，局裏可別不同意啊。
　　大約十分鐘以後，腳步聲從遠處傳來，周隊長道：“……成了，等我叫人搬把椅子把畫給妳們摘下來，小利，過來壹下。”聽他這麽說，我忐忑的心總算放了下，看著那個警官踩著椅子把巨型畫卷摘下來卷好，我立刻迎了過去，道了謝，也不顧畫上的塵土，直接把它抱在懷裏。
　　接著，周隊長誇了我兩句後，就帶鐵子和飛子去領了獎金。
　　出了公安局後，我心情大好，不禁哼哼起了上周剛學會的壹首流行歌曲。
　　蓮蓮翻了翻白眼，兇巴巴地瞪著我：“十萬塊就這麽打了水漂了！妳還美？”身旁，飛子也在以極低的聲音跟鐵子說著話，不時拿下巴指指我這邊，似乎在笑話我。是啊，在別人看來，我不要獎金的舉動實在有點作秀的嫌疑，他們以為我假高尚吧？
　　我不理他們，繼續老神在在地哼著我的小曲兒。
　　蓮蓮氣得要死，伸手抓了我胳膊壹把：“我不管，妳答應給我買衣服的！”
　　“哎呀呀，妳小心點。”我拿著畫壹躲，“別碰壞了。”
　　蓮蓮做了個要暈倒的動作：“我了個乖乖的，妳還真把它當寶貝啦？”
　　飛子和鐵子都在上大學，下午有課，就沒和我們壹起走。
　　我和蓮蓮坐進晏婉如的A8裏，回到北苑家園。
　　壹進屋，蓮蓮就添油加醋地向鮑奶奶抱怨道：“靖哥哥簡直傻極了，他破了案，理所應當拿到十萬獎金，可您猜他怎麽著？居然不要，就換了副破畫回來！哎呀，氣死我啦！”
　　晏婉如笑著彈了女兒腦門壹下：“沒大沒小。”
　　鮑奶奶奇怪地瞧瞧我：“那錢是妳該得的，怎麽沒要？”
　　我剛要說話，晏婉如卻替我解釋道：“他啊，肯定是礙於我的關系，覺得幫了我是應該的，不好意思拿錢，所以才象征性地拿了幅畫。”
　　我打斷道：“我可沒這個意思，晏姐，這畫其實有貓膩的，可不像表面看上去那麽簡單。”
　　“吹牛皮！”蓮蓮很不客氣道：“要真是古畫，我媽媽難道認不出來嗎？”
　　晏婉如沒好氣地瞥了我壹眸子，“呵呵，妳晏姐好歹也在文物市場混了十年了，小東西，妳是在懷疑晏姐的眼力嘍？”她在我身旁坐下，伸手接過來，將畫在沙發上攤開，指著上面道：“還記得我教過妳嗎？無論是畫質還是裝裱，都不對。”
　　“靖哥哥，妳真傻。”蓮蓮也湊了過來，壹個勁兒地打擊我。
　　我笑了笑：“我知道這畫是電腦印出來的。”
　　晏婉如奇道：“咦？那妳還說有貓膩？”
　　“我說的貓膩不在畫上。”我直接將晏婉如腿上的畫軸拿到了我這邊，用力壹擰，哢地壹下把拳頭粗細的塑料畫軸最右端擰了開，旋即，傾斜畫軸向下壹倒，在晏婉如母女倆錯愕的視線中，刷，畫軸裏居然滑出了壹件東西！
　　壹件尺寸不大的古畫！
　　晏婉如和蓮蓮壹下就楞住了！
　　晏婉如呆呆地將那副尺寸不大的畫卷小心翼翼地攤開，下壹刻，她倒吸了壹口冷氣：“……張大千的……《修竹仕女》！？怎麽可能！這畫……怎麽會在這裏！？”